过去一个月,子恺(化名)刚盘下的那家剧本杀店亏了快三万块。不多,折合一天才一千。

这也是意料中事。一个月前,硬糖君抱着“要和青年打成一片”的志愿参加一群小年轻的饭局,结果跟一群00后富二代喝了通宵的酒。觥筹交错间,听他们聊起创业、投资那些事儿。刚接盘一家剧本杀店的子恺,很快成为话题焦点。

同桌人都觉得没搞头,劝他再好好考虑,及时收手最多亏点定金。硬糖君听到30万的转让费也心头一紧,“你是什么神仙冤大头”话到嘴边没出口,怕是自己“穷人思维”了。百般劝阻没让子恺动摇,反劝众人放轻松:“我知道这是稳赔不赚的生意,没事,玩玩嘛。”

子恺不只想在剧本杀行业里玩玩。从去年开始,他尝试过投资国潮、盲盒、汉服馆等时髦青年文化项目,花掉了两百多万零花钱。里头不少项目亏损,还有的已经流产。

想“玩玩”的当然不止子恺一人。酒桌上,这些00后富二代虽说还不能把商业模式讲圆,但每个人都在接触“自己感兴趣的赛道”,聊起投资话题丝毫不怵。他们倒也没想过靠这些东西赚大钱,完全是图个乐呵。“嘛钱不钱的,乐呵乐呵得了”。这句话由他们贯彻,倒是很有底气。

而酒桌外,把剧本杀店卖给子恺的沈七(化名)告诉硬糖君,这店根本不愁出手。剧本杀市场冷下来后,她在朋友圈抱怨句“日子艰难”,就有不少金主爸爸抢着接盘,多是20出头的富二代。

年轻人易上头爱冲动,对创业自然也不例外。硬糖君读书那会儿,也琢磨过跟朋友凑钱开家奶茶店。只不过,00后富二代不止热衷投资,还多了几分“让我们一起,为梦想赔钱”的疯狂和悲壮。

那么硬糖君最关心的问题来了:他们的零花钱,是不是真那么好“骗”?

画饼不如吃饼

说子恺不懂剧本杀行业,这绝对是一种误解。

2020年,北外的一位师兄顺着关系找到子恺,想跟他合伙开一家剧本杀店。彼时,剧本杀、密室逃脱正处于爆发阶段,北京的高碑店、百子湾几乎每个月都有新店开张。

师兄做了一份70多页的商业计划书,还专门设计了配套PPT进行详细讲解。子恺早忘了当时具体聊些什么,但总归不过是围绕风口、新消费、青年兴趣等字眼展开。可惜那些性感的数据没能刺激到他,“喝完两杯咖啡还觉得困得慌”。

也是师兄大意了。01年出生的子恺何须别人大费周章地介绍“现在年轻人玩什么”?那是面对70后、80后投资人的套路,用“你不懂后浪”把中年人一把唬住。而2000年前后出生的这拨人,多数刚迈进大学校园,正是Z世代的消费主力军。

师兄出现前,子恺已经玩遍了北京城里所有网红剧本杀店,刷过百八十个本子,对这个产业就算没有分析也有体验。他隐约感觉剧本杀烧的是虚火,运营成本猛涨也就罢了,玩家热情明显在慢慢消散,“身边固定‘车队’少了,周末都得拼车。”

不过,除了不太看好剧本杀这门生意外,子恺最终拒绝师兄合伙开店的邀请,更多还是抗拒师兄那种冷冰冰的商业谈判方式。

在他看来,创业者上来只会报数据,不是说不好,但勾不起花钱欲望。讲再多投资分析报告,都不如聊点现实的东西。哪怕八卦下谁玩情感本哭得梨花带雨,那样也比较生动,证明创业者用心观察过玩家,投资者则可以理解到背后的消费心理。

00后富二代多数有着相同的投资偏好。聚会那晚,他们说起的很多项目,都是因为“我玩过,稍微懂点”“朋友正在做”。子恺做好不赚钱甚至赔钱的心理准备,都要盘下剧本杀店,看重的也是情感价值。

那家开在北京青年路旧公寓里的剧本杀店,门脸挺不起眼。但胜在主理人沈七人脉广,早期还请过一些小艺人朋友站台,于是在圈里打响了招牌,勉强做到收支平衡。

沈七走得是交个朋友的营业路数。她跟熟客保持着密切联系,尤其是那些盘靓条顺的交际花们,子恺也是其中之一。新客开团缺人时,沈七会立马抓子恺来带队发车,事后再请他吃饭、蹦迪表示感谢。

时间久了,子恺跟工作人员熟络起来,甚至成了新员工眼里的“编外老板”。他每周来玩个三五次,结交了不少新朋友,跟这家店也就逐渐有了感情,无形中早已冒出了“主场意识”。

即便现在接盘剧本杀生意晚了,但子恺无法眼睁睁看着熟悉的地方突然倒掉。“我接过来至少还能扛个一年半载。最差的结果也就是钱花了、店关了,爸妈唠叨几句完事儿。

富二代的社交名片

这已经不是子恺第一次凭感情做生意了。

Z世代自我、独立、崇尚个性,要走在时尚前端,对国潮文化更是追捧至极。子恺也不例外。他非常关注国内潮服市场,一直在寻找支持原创品牌的机会。

高考后,子恺在朋友办的一次快闪活动上认识了两位北服的学生。当他得知对方打算做服装工作室,但碍于资金问题尚未落地。子恺主动掏出10万启动资金,还把一套闲置的公寓腾出来给其当工作室,并四处托朋友打听服装工厂的关系,总之花了不少心思。

这份“事业”只坚持了半年,工作室做出的衣服压根卖不动。很快,两位合伙人又因仿版和原创出现分歧,不得不拆伙单干。子恺粗略算算,亏损没到20万。钱倒不多,但架不住自己做的项目败多成少,爸妈难免有些不乐意。

都怪“前辈们”不争气,给这些富一代爹妈造成了心理阴影。子恺吐槽的正是王思聪这个富二代领头羊。早几年,王思聪做电竞、做直播、做偶像经济,样样走在青年文化前头,有钱爹妈也愿意学王健林,“给孩子零花钱练练手”。

但此后,王思聪从兴趣投资天才到负债1.5亿,彻底跌落神坛。就连吃瓜群众都知道,吃喝玩乐能花多少钱,富二代做生意那才是巨坑。富爸爸富妈妈们自然也审慎起来,不敢再让孩子随意为爱发电。

子恺还只是听听“没指望你赚钱”的唠叨,黑子(化名)则被明令禁止“不准搞百万以上的投资”。黑子的父母做建材生意发家,过过苦日子,赶上机会才暴富起来,“特别害怕亏回解放前。”

上一辈管得越紧,00后富二代越想证明自己。手头资金有限,他们也就不着急all in 某个生意,而是感兴趣的赛道都试试,在慢慢摸索里了解自己,找到合适方向。

不过,比起做给父母看,子恺、黑子都觉得做给朋友看更重要。他们的朋友圈都是有钱人,你家做游乐场,我家做房地产,大差不差。可家里的生意顶多够自己骄傲到18岁,如果成年之后,富二代聊天时还用“我爸干啥”“我妈做啥”,那只能说明他自己一事无成。

“20岁都没有创投经验的富二代,会被人看不起的。”子恺打趣道。哪怕赔钱,他们依然能从开酒吧、做潮牌、搞剧本杀店里获得价值感。这是比超跑、奢牌更硬的社交名片,可以让他们在朋友那里获得莫名的优越感。

硬糖君亲身体会到了这一点。聚会那天,子恺的一个朋友中途跑来寒暄,邀请大家有空去他的场子玩,九月会有小众歌手站台。气氛瞬间热闹起来,众人忙着打听“谁会去”,让其留够门票。硬糖君身边一位美女也赶紧把微信递过去,笑道:“我们公司做娱乐营销的,网红、偶像资源多得很,有机会合作呀。”

也算自我投资

以硬糖君的平民视角,总在赔钱的子恺怎么看都是败家子,是要“寄言纨绔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的。可他不急不恼地解释,他们“创投三子”里,败家这事儿自己还是最不擅长的。

“创投三子”是子恺、黑子、齐心(化名)自封的。他们打小是铁磁,多数时间都黏在一起,搞投资自然也要相互学习、通气。这里面,黑子的手法最迅猛粗暴,开过奶茶店,做过网红机构,甚至开发过社交产品,对任何青年文娱项目都感兴趣。

就在子恺盘下剧本杀店前,黑子在广州开了间换装自拍馆。他们租了幢豪华别墅,装修、设计、场景采购等流程弄完,前后投入了近60万。目前,这家自拍馆已进入正式运营阶段,整体表现远超预期。

自拍馆的客户以电商网红为主,这些都是黑子过往投资生涯积累的资源。2019年,几个接不到活儿的小编剧找到黑子,想成立一家网红机构改做短视频。

当时正是黑子最糟糕的时候,新做的茶饮品牌无人问津,没几个月就凉透了。他一想身边那么多美女、帅哥,自己反正也喜欢刷抖音,找人拍点视频也不难。于是黑子迅速调整心情,拉上朋友做起了网红孵化。

现在,他们运营的几个账号粉丝都已破百万,但也面临流量增长的难题。黑子决定把业务往上下游延伸,于是做起了换装自拍馆。一来可供网红朋友日常拍摄,也借势做做宣传。二来年轻人的写真消费迅猛,尤其是对汉服变装、制服体验等需求旺盛。

原本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生意就这么串起来了。聊天过程中,子恺、黑子始终强调从未给自己预设方向,只是本能地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参加家族办公室的培训班时,子恺悟出了一个重要道理:投资不只是图赚钱,也是在证明自我价值。而做心之所系的事情,更能让你在舒坦、轻松的状态下,找到合适方向。

近几年,针对年轻市场的新锐品牌急速崛起,不断制造着消费狂欢。00后富二代既是消费者,又是投资者,理论上更有机会挖掘到同龄朋友的需求。事实上,子恺参与自家游乐场潮玩设计后,系列产品明显更对年轻人口味,非常好卖。下一步,他计划说服爸妈做联动,把经典的剧本杀作品搬进园区。

那晚,听他们谈论兴趣经济,但说得都是各种趣事,很少提起变现、盈利和商业模式。后来,硬糖君目送他们开着法拉利扬长而去,转身钻进出租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