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6月20日法国巴黎卢浮宫,OPPO发布Find X,若无意外,该系列将成为打入高端市场的楔子。

屏占比超93%的曲面屏无打孔屏、升降式潜望摄像头、全球首款人脸支付安卓机以及屏下指纹解锁功能,而营销上“手机是艺术品”、俄罗斯世界杯押宝内马尔等等,OPPO几乎把这款旗舰机武装到了牙齿上。

然而,仅仅过了两个月,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2018年9月3日,深圳市南山区一栋软件产业基地内,提供手机屏下指纹技术的汇顶科技高层正在迎接远道而来的顾客,大家你来我往,相谈甚欢。突然,有人在微信朋友圈看到一份声明疯狂刷屏,瞬间打破了欢乐的氛围。

原来OPPO在发给供应商的声明中称,由于汇顶科技迫于其他客户的压力,把向OPPO承诺过的批量供货时间推迟了三个月,造成OPPO项目无法开展,损失巨大,OPPO决定封杀汇顶科技五年。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们纷纷猜测到底是哪家迫使汇顶科技违约。三天之后,vivo X23发布,搭配来自汇顶科技的第四代光电屏幕指纹技术,这款新机的屏下指纹识别功能为vivo建立了业内口碑。

“OPPO不是第一个采购汇顶科技屏下指纹的手机品牌”,一位曾亲历此事的汇顶科技人士告诉光子星球,第一家采购的客户其实是vivo。“为了能抢得屏下指纹发布的先机,vivo与汇顶科技签下了带有排他性条款的协议,在vivo相关产品发售之前,如果有其他手机品牌采购,必须推迟交付。”

一位vivo前员工告诉光子星球,汇顶科技能有今天,几乎是vivo以一己之力将其扶植起来的,在前者濒临倒闭还没有订单的时候,vivo就派出高管与汇顶科技一起参与屏下指纹技术研发,并冒着量产延期的风险帮助其攻克了技术难关。

可是延期交付惹恼了OPPO,情急之下OPPO被迫改用别的屏下指纹供应商。OPPO虽然表面上嘴硬,奈何实力并不允许。因为新供应商的技术存在明显缺陷,几个月后,京东天猫等电商平台充斥着大量购机者吐槽OPPO屏下指纹的评论。

得知自己被拉黑后,汇顶科技几天后派人做了诚恳的公开道歉。眼见有台阶下,OPPO选择欣然接受,收回了此前放出的狠话。

很快,一支来自汇顶科技的技术团队低调进驻OPPO,帮助其解决遇到的技术问题。不久之后,汇顶科技又成为了OPPO的替代供应商,只是双方都有意做了降温处理。

这次事件表面上是OPPO与汇顶科技的矛盾,实际上是OV两家围绕供应链暗自角力。

类似的事情并非个案。更早前,OPPO与vivo在东南亚拓展市场时就曾兄弟阋墙,还一度闹到了共同导师段永平那里。

早在2013年,OPPO便意识到海外市场的重要性,调转枪头出海,通过“扫街”的方式,席卷了东南亚与南亚市场,业绩表现明显领先于vivo。“vivo那边眼馋,有人跑到阿段(段永平)那边告了状,管理层只能叫回了印尼市场的高管。一位熟悉OPPO的人士说。

在2015年“被贬”回国的那帮高管中,有一位比OPPO CEO陈明永小两岁的四川老乡李杰,他不甘就此出局,不久又回到印尼进行创业。五年后,一家名为“极兔”的快递公司杀回了中国。

OV远非人们所以为那样,脱胎于步步高、信奉“本分”,关系如兄弟。一场年会就能看出OPPO与vivo的南辕北辙。

每年vivo年会,都会按照习惯在每桌摆上几瓶红酒,有一年沈炜多喝了几杯,来了兴致,红着脸讲了许多不能外传的话。

差不多同一时间OPPO也在开年会,每桌都按照“最低规格”摆着茅台——据说陈明永很喜欢。2020年那场年会喝趴了很多人,OPPO人性化地设置了输液醒酒区,供不胜酒力的员工休息。

江西老表,达州仔儿

中国是复杂的,几个形容词根本无法概括广袤的乡镇,有山区的吃苦耐劳,有草原的奔放不羁,亦有水乡平原的本分保守。

如果从沈炜的老家拉一根线到陈明永的老家,这条直线的长度将超过1100公里,相当于从武汉到北京的距离。这1100公里涵盖了山地、丘陵、平原,也呈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内陆风貌。

江西省九江市湖口县,毗邻鄱阳湖,这里曾发生了一场经典的以少胜多的鄱阳湖之战。1364年朱元璋在这里亲率20万大军与陈友谅率领的60万大军在湖面大战了一个月,后者兵败落荒而逃,前者早已派人在必经之路湖口拦住其退路,最终陈友谅中箭而亡,朱元璋凭此一战开创了大明王朝。

湖口下辖6镇6乡,那里平原与缓丘相间,水田和树木互抱,山花同绿树相映成趣,沈炜老家所在之地属于经济发展相对滞后的区域,不过依然算得上鱼米之乡。

陈明永的家乡在四川达州万源市魏家镇楠木坪村。万源的历史是红色的,在土地革命之前,万古如永夜。

这个川、陕、渝三省交界的县级市,平原稀少,土地贫瘠,盛产生漆、黑木耳、核桃等山货,直到2020年才和南边的宣汉县一起摘掉戴了几十年的“贫困”帽子。

如果两人同时从县城到老家,沈炜打个来回,可能陈明永才刚刚到家。

从湖口县城到沈炜老家,花7.5元乘坐乡村公交不到40分钟,下车沿着乡村公路走30多分钟就能发现一处与周边环境截然不同的“丁”字路口。打车加上返空费用,不过80元。

这条道路是普普通通的乡道,而通往沈炜老家的路面干净、平整与乡道形成鲜明对比。路口矗立着一座做工考究的石质牌楼——按照三间四柱不出头的传统形制打造。

当地人告诉光子星球,路是沈炜和另外两位同族大老板一起掏钱修的,去年沈炜自己又解囊40万,从山东拉来石材修建门口的牌楼。

这位乡老指着烫金的字说,“牌楼和祖堂上的字都是沈炜父亲拟文、手书,然后再找人刻上去的。”

往里走百来米,豁然开朗,错落有致的民居如众星拱月般环绕着碧绿色的池塘。池塘西边正中间那座黑瓦门楼便是沈氏祖堂,面对祖堂右边那幢不起眼的二层砖混楼房就是沈炜老家——不仅普通,甚至还略显寒碜。

沈氏在当地属于大族,以至于在行政村一里外,单独形成了一个家族聚落。上述人士提到,沈炜小时候走两里路就可以在村里的中心小学念书,后来由于父亲在湖口县文宣系统公干,因此念中学时也不会像陈明永那样,要搭很久的车才能到万源县城里的中学上课。

如今交通发达,可去陈明永的老家依然颇费周章。万源县城到魏家镇需要花40元坐班车,经历80分钟后抵达魏家镇,如果运气好可以搭熟人的车进村。自驾是最快的方式,走几十公里成万高速,然后转县道去魏家镇,到达场镇再经十余里蜿蜒曲折的小路方才抵达楠木坪村。

地理环境的差异塑造了湖口与万源截然不同的人文与历史,也在一定程度上孕育了沈炜与陈明永各有特质的性格。

外地人一到湖口,当地人都会说苏轼所写的《石钟山记》就在县城北面的湖畔边。这个扼守鄱阳湖入长江的小县出了不少名人,其中包括孙中山的副手杨赓笙与中科院院士杨叔子。文脉滋养与家族传承,沈炜老家的人几乎张口就能来上几段诗句。

达州在四川始终是个特别的存在,口音、风俗、经济联系上更接近东边的重庆,可行政序列又是四川一个地级市。“三不管”,加之平原稀少,所以当地民风彪悍,哪怕已经进入新时代了,还时有民众非法持枪的新闻见诸报端。

一位当地老者甚至用了一个看起来颇为极端的旧事向我们描述大山生活的艰辛:“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之交,宣汉、大竹还有观音土吃,万源连土都没得。”

沈炜方正,陈明永圆润

大环境各异,小环境则更为悬殊。

经历过十年动荡,沈父到32岁时才得了第一个儿子沈炜——取“炜烨”文辞秀丽之意。当地浓郁的“耕读传家”观念深深植入到沈炜内心深处。值得一提的是,沈父是60年代的大学生,沈炜或多或少继承了父亲的优良基因。据知情人介绍,相比弟弟,他的成绩更好。

沈炜出生那年陈明永已经是3岁大的“细娃儿”了(达州方言,指“小孩”),连绵不绝的大山与简陋清贫的生活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自己没有退路,想要生存必须走出去。

陈明永家教甚严,幼年临帖时,如果写错任何⼀个笔划,父亲都会叫他整页重写,可能是这个原因,他对细节的把握极为苛刻。成长环境既塑造了他略显腼腆的性格,也赋予了他突破环境的动能,哪怕面前站着对他提携有加的段永平。

他曾对媒体表示,自己经常跟段永平唱反调,说⼀些不⼀样的观点。同样遭到夏普的专利诉讼,小米老老实实赔钱了事,vivo躲在背后闷不啃声,只有OPPO组建了诉讼团队,在国内、欧洲、日本、美国与之激烈交火。

一位OPPO知识产权负责人提到,陈明永对专利技术极为重视,团队会定期将进展汇报给他,并且结案后还会发结案通稿。

另一方面,或许是早年经历使然,OPPO功成后,他的乡土情结一发不可收拾——就像他对武侠小说的热爱一样。公开报道显示,2015年陈明永为当时还叫魏家乡的母校捐款100万元,此后每年拿出12万设置了“碧兰”奖学金,奖励优秀的老师与学生。

2018年年末,万源一中建校90周年,他重回母校,面对镜头讲述了自己对学子们的希望。据一位亲历者回忆,典礼结束后陈明永便仓促离开。“赞助魏家镇几个贫困生是以陈老板名义,而万中则是以OPPO的名义设置了奖学金”。

衣锦还乡从来都是每个中国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只是在山区与平原有两种不同的叙事方式。

光子星球梳理当地文献时,找到了一本沈炜父亲去年公开出版的诗集,诗集收录了上世纪60年代到去年,共463首诗词曲。其中数篇凸显了这位老人对家族的牵念,比如《新修族谱四言序》的长诗,再比如《返乡祭祖》的七律。

这种乡土与家族情结传递到了沈炜身上。当地人告诉光子星球,沈炜打小就懂事,对人十分和善,如今功成名就没有一点点架子,还不忘兼及同乡。亦有vivo员工表示,沈炜看上去“像位和蔼可亲的老头”。

他没有像陈明永一样热衷于通过教育做慈善,更像传统士大夫一样恩沐族人,例如投钱筑路,修整宗祠,重振沈氏荣光。光子星球了解到,沈氏祖堂建于2005年,沈炜出了10万份子钱,这在当年是笔可观的投入。

无怪乎沈炜老宅紧邻祖堂。按照传统,要么是嫡长子,或族长,要么是出人头地的一房子孙才堪此位。

如今沈炜举家客居深圳,但依然每年清明节前都会回乡祭祖,十余年而不辍。祖堂里屋的墙边倚着数张折叠的大圆桌,据当地人介绍,过去春节与清明会在祖堂摆流水席。可惜疫情肆虐,防控政策趋严,这种回乡扫墓的习俗已经停摆。

陈明永经常会提及母校浙大,他自称“求是创新”的精神对他影响很大,还常常想起昔日从湖滨路走到清波门,就为了潜入中国美术学院,看一场展览。然而我们几乎从未听沈炜提到其本科与研究生所就读的武汉理工与上海交大。

二人完全不同的性格在OV十余年的发展历程中有诸多反映。比如vivo深圳总部大楼概念图方正、持重,这与亚圣崇尚的“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暗合。相反,OPPO深圳总部大楼概念图显得圆润,更具现代感,或多或少受到了“爱美之人”陈明永的影响。

或许我们可以说,vivo的“规矩”正是受到沈炜个人审美情趣的影响,而陈明永完成人生逆转,从而养成了“圆润”的性格。

脑袋决定屁股

如果没有段永平,沈炜与陈明永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相交。

无论在OPPO还是在vivo,段是精神领袖,而“本分”一词更像祖训,很少有人思考这个抽象的词汇是怎样落地开花、影响企业文化的。

如果没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机制,OV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实现自上而下的风貌。四个原因确保组织“不变色”:核心高管长期稳定、广泛吸收应届毕业生、行之有效的新人培训、设计精巧的薪资与股权激励机制。

不同于互联网企业,铁打的老板,流水的高管,在OPPO与vivo,老板和VP都是铁打的。

沈义人是OPPO诸多VP中绝无仅有的“外来户”,2013年离开小米加入OPPO,最终还是因为“身体原因”离职。接任者刘列,早在1998年就加入了步步高,是OPPO元老级人物。

即便是立下赫赫战功的Pete(刘作虎),“在OPPO内部也不是所有人都认他,而且没有任何一个人像阿里的陆兆禧,或者张勇那样,非他不可。”一位知情人提到,“不可忽视阿段对OV的影响,当年跟着他一起创业的那群步步高人,自始至终都会是OV的核心人物”。

刘作虎与沈义人之所以不同,很大原因是自打走出校园就彻彻底底的绿了,唯老板马首是瞻,一度被委以重任。

当年陈明永在电话里问刘作虎是否愿意全面主持一加从0到1的工作,后者没有任何迟疑,当即答应了下来。后来有媒体好奇为什么没有迟疑时,却被刘作虎反问:“你还不信老板吗?”

一位vivo前员工告诉光子星球,“互联网行业与职业经理人很难适应OV的公司文化”。几年前他曾亲眼目睹了一位朋友从某互联网企业跳槽到OPPO管理层,结果一两年以后患上了抑郁症,黯然离职。

一端是高层固化,另一端是中层与基层员工流动明显加快。

OV两家尤为青睐应届毕业生。“刚走出学校、白纸一张的人不会排斥vivo那种强文化属性,相反有过社会经验的人很难融入。”据悉,vivo中低层员工近50%来自校招。

靠着一套完善的企业培训制度,这些刚刚走出学校的年轻人会对vivo的企业文化照单全收。入职的新人大多需要一两个月时间进厂锻炼,随后到东莞参与企业文化培训课与社会拓展游戏。

“vivo的破冰很单纯,这或许是本分的一个体现。”但他同时也指出,某些环节可能流于形式。“培训结束后,每个人都会心照不宣地发个‘同事可见’的朋友圈表忠心,没有其他类似于华为、小米那样的机制,确保培训效果可追溯。”

强文化属性的公司文化在某种意义上还起到了人员筛选的作用,认同企业文化的人会享受人情美美的大家庭氛围,不认同的人举步维艰。vivo的企业文化非常强调群体性,“不希望你是棱角分明的人,公司更需要一张白纸、没有想法、领导说什么就照做的人”。

OPPO一样具有较强的排外性,有知情人士向我们透露,“外来户”大多只能做到部长级别,能做到VP的,除了“身体不好”的沈义人,再无例外。

另一方面,OV的薪资结构与福利一度非常适合向往安定的年轻人。“让每一位家人都过得很好,而且vivo员工甚至可以向内部申请贷款,让你安安分分工作,给你很好的待遇,再平庸的人都招,还真的挺把人当人的。”

可惜再是世外桃源,也有入冬的时候。去年以来,OV两家都有员工爆出年终奖“打骨折”的情况,其中OPPO最为突出。

OPPO一直推行员工持股,每年年中按照公司净资产折算每股价值,员工最多拿年终奖的20%购买股份。此外,在2021年之前,仅有固定薪酬制与浮动薪酬制两种模式,选择固定薪酬制的员工情况稍好,选择浮动薪酬的人最后发现年终奖是可以打折的。

有媒体去年曾报道,陈明永在内网“Hio”上发布了一则关于薪酬改革的内部信,在员工的薪酬构成中引入“绩效股”,员工薪酬结构改变为基本工资+年终奖+绩效股+日常福利。增加弹性之外,用股份形式将个人与公司绑定在一起。

薪酬改革引发不小的争议,在某职场社交平台中“年终奖打骨折”频频与OPPO联系到一起。并且有匿名人士指出,低职级不再配股,而16级以上的中高层依照业绩情况免费配股。

OV暗斗不止

据一位知情人回忆,当年OV分家时,沈炜的vivo不仅让出了优先权,甚至还让OPPO多分到了不少土地。一位前员工的说法颇为传神:“就像长子虽然比较保守,但更愿意为维护大盘牺牲自己,你看弟弟就更愿意去做一些新的尝试。”

陈明永虽然比沈炜大了三岁,不断涉足新领域的OPPO更像是年轻的弟弟,相对激进、爱出风头、追求形式美感。最近手机圈流传着一个段子,有人建议vivo找姜武做代言人,结果有人调侃说,“那不就承认是OPPO的弟弟了么?”更早前,姜文成了OPPO代言人。

陈明永曾私下回应“从不与沈炜交往”的问题时称:“⾸先,你们要把我们当作⼀个正常普通⼈来看”,不置可否。陈明永似乎只说了一半,后半截可能是:我又不是圣人,也会有七情六欲、爱恨情仇。

事实上OV确实并不像外界所认为的那样,亲如兄弟。

2014年12月月初的几天,沈父参加了几场vivo的活动,看见台上儿子意气风发,乐得老人提笔挥毫著了两首七律诗,其中一首题为“再赠长子——参加vivo全球最薄手机发布会感怀”的七律:

念年拼搏历艰辛,黑发添霜梦遂真。伴月追星勤布局,经风斗雨洗征尘。冰封梅萼香尤烈,雪压修篁韵愈神。技海幽深须刻苦,创新再摘一枝春。

vivo X5Max“薄动心弦”的营销词独领风骚时,12月16日陈明永在微博发了一篇意味深长的长文。博文核心内容是强调OPPO早在6月与10月就发布了两款超薄手机,是OPPO“对极致用户体验的追求,更是我们做产品态度的表达”。插一句题外话,同样使用“极致”,雷军用它做了“性价比”的定语。

如果高层隔空互怼,只是停留在嘴上,那么2016年OV福建员工群殴则是两家一次近距离的“身体接触”。

OPPO内部有一个默认禁区;无论如何不能讨论vivo,而vivo也有不攻击友商的基本原则。即便如此,两家还是经常暗暗较劲。

有vivo的员工对OV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早已见怪不怪。

“大家都(vivo)会研究OPPO的策略,我出了一个新品OPPO就会出个新的。另一方面,如果OPPO推出了一款很有竞争力的产品,vivo就会很有压力,倒不是说带着恶意,而是双方都会时刻关注彼此的动态。”

但竞争仅仅局限于步步高系之间,一旦出现外部强者,以前是华为,如今是荣耀,总之不是小米,OV间的嫌隙反倒秘而不宣。一位业内人士的总结颇为精妙:OV的矛盾是段氏门人的内部矛盾,与华为、荣耀的矛盾才是段氏门人的外部矛盾。

OV之所以维持了表面上的和睦,主要原因还是同出段永平一脉。尤其在业务上,虽然段永平早已在事实上退休,也不曾直接参与OV业务,但远在美国依然还是会为两家提供某种意义上的“第三方建议”。

一位来自vivo的匿名人士记得,段永平曾经意识到友商某个非常细节的指标可能会非常重要,于是“说别家可能有这么个东西,你也要关注一下,不要因为这个细节落于人后”。

而在雪球,段永平也经常作为OV的“编外公关”,回应外界提问。

一位雪球用户不懂苹果为什么不学OPPO推出智能电视,段永平转帖称,“我的想法跟你一样,也不太懂为什么OPPO会出电视机”。此事不断发酵,憋得陈明永隔空回应:“他的意见很重要,但是他看不懂很正常,而且他离开这个行业很久了。”

倒是沈炜依然会时不时地把段永平挂在嘴边。20周年年会上,他曾引用段氏语录“人的快乐,在于为了目标的过程!”,2021年年会上,还将之深化到更新后的企业理念:要为用户创造伟大的产品,为社会创造更多的价值,实现利益相关者的共同快乐。

用户快乐与否取决于诸多因素,总之阿段如果听到沈炜的话,肯定会非常快乐。

vivo摸着OPPO过河

光子星球了解到,近些年OPPO正在以肉眼可及的速度扩张,同时为了跟上业务发展速度,公司组织架构近乎每年一调。

一位接近OPPO人士表示,“vivo更求稳、保守一点”。据其观察,同样把本分挂在嘴边,其实OPPO非常着急。“他们会讨论华为做了什么,现在看到荣耀赶上来了又把华为换成荣耀,可又不愿意做决策。”

一部分原因是OV两家VP几乎是清一色的老人,功成名就之后已经缺乏创业者的激情。另一个原因是VP与VP之间存在某种制衡关系。

OPPO的激进策略反映在方方面面。

vivo在深圳的办公场地在宝安一处相对偏僻之所,在北京也没有市场人员。而OPPO在深圳租用的大楼春笋已成为当地地标,据称人均工位开支是vivo的4倍,每人6000元,前些年还在北京组建了团队。

另一个细节是OPPO不断推陈出新。去年Find N折叠屏手机大卖、发布首款自研芯片MariSilicon X以及成功研制Air Glass AR眼镜。憋了许久的陈明永如释重负,年前在深圳湾春笋举办的一场庆功宴,与金乐亲、刘作虎、刘军推杯换盏,喝得酩酊大醉。

OPPO为了造芯,除了砸500亿元重金之外,还组建了一支超过2000人的团队,高资源密度的投入下总算拿出了一款NPU(嵌入式神经网络处理器)。

同OPPO不同,vivo谨小慎微,整个芯片团队规模仅有200人,去年有消息指出执行副总裁胡柏山在内部确定了不流片的边界。有知情人士透露,原本vivo也打算像OPPO一样高调造芯,却因为外部环境变化,夹紧了尾巴。

“2019年5月16日美商务部将华为纳入实体清单,8月16日正式断供。看到华为遭此不测后,vivo认为如果大张旗鼓的搞肯定会被美国制裁。”于是内部要求坚决不流片,不碰硬件,只搞算法。“而且算法层面连IP都是采卖的,流片悉数交给台湾某家合作伙伴代工。”

在vivo低调地以轻资产造芯时,OPPO也悄悄重启了停摆多年的Find系列,意图尽收华为腾出的高端市场。2020年3月6日,顶着疫情发布了Find X2,去年抢在华为P50 Pocket之前,发布了折叠屏手机OPPO Find N,引发水滴铰链专利之争。

造车是OPPO激进的另一个表现。光子星球早前注意到最近两年OPPO是人力资源市场一个重要买家,主攻智能座舱领域,其中有三位来自小鹏汽车,其中包括原小鹏汽车首席科学家郭彦东。

一位OPPO管理层人士告诉光子星球,2021年夏天,刘作虎率领团队来到北京理想汽车进行了拜访,调研造车事宜。在OPPO内部,很多人都认为刘作虎要去造车,大家都蠢蠢欲动,希望将来转去造车团队,但是几个月下来发现并没有立项,亦无任何实质性动作。

另一位在刘作虎身边工作的人士告诉光子星球,此前OPPO已在战略部之下成立了一个项目组,专门调研造车一事,不过项目组并不归刘作虎直接管。

当皮球被踢到陈明永那里,他也不置可否,没说做也没说不做。一位OPPO员工告诉光子星球,在一次内部讨论中,陈明永向团队明确指出:“如果OPPO造车,能不能做出超出市场预期的产品,能不能比造车新势力造的车更好?”当时在座的高管,无人给出答案。

据悉,为了研究电动汽车,OPPO此前已经买下两台特斯拉Model S,以供感兴趣的同事们去试驾体验。

尽管OPPO最终没有选择造车,但他们确实在行业里认认真真调研了一圈,甚至连期望销量都做了一番预估,刘作虎希望能卖到100万台。与之相比的是,vivo对这件事没有什么兴趣,只是浅尝辄止。

刚刚过去的3月,vivo公开了自动驾驶方法、车载装置、移动装置和车载电子设备专利,公开号为CN114261398A。

这不是vivo第一次“尾随”OPPO。

前文提到,2014年OPPO Finder打出“超薄”牌后,vivo迅速跟上。更早的时候,看到OPPO对滑盖做文章,于是vivo也马上去掉滑盖。据知情人士透露,vivoID设计工程师大多都出自步步高系,与OPPO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设计理念上,OV之间总是暗自较劲。超薄、全面屏、水滴屏、折叠屏、打孔屏,两家你追我赶,互有攻守。在IoT领域,OPPO更像是探路者,近些年连续推出平板、智能手表、手环、电视等产品。构建IoT生态非常考验平台能力,然而vivo紧跟OPPO可能是有难言之隐。

早在2018年,vivo就拉上美的、TCL成立IoT开放生态联盟,可是推进情况一直磕磕绊绊,一位当时参会人士透露,联盟开会时,各方无论是话语体系还是利益诉求始终无法达成契合,最后不欢而散,所谓联盟其实形同虚设。

两家营销都采用“明星”战术,OPPO多年来网罗当红炸子鸡,而vivo则笼络成熟明星,比如彭于晏、王嘉尔;vivo搭上NBA明星的顺风车,OPPO就拉上巴塞罗那,陈明永是资深球迷不假,可几乎所有OPPO高管瞬间都成了巴萨球迷。

OV看似井水不犯河水,实际彼此在对对方进行“微创新”。

从有限的例子很容易发现,OV两家在手机屏幕上推陈出新的间隔很短,而且往往相互借鉴。倒是在新品类上,vivo无一例外皆比OPPO晚数月。

数据来源:武汉大学科教管理与评价研究中心

2015年以来,OV专利数增长情况也反映了两家差异,光子星球发现,OPPO专利技术稳步增长,截至2021年,OPPO获得国家发明专利数位居国内第三,仅次于华为和腾讯,近七年平均国家专利数是vivo的一倍有多。

业内有一种声音认为OPPO变得越来越激进;而vivo内部十分保守。据知情人士透露,过去OV两家都将“敢为天下后”奉为信条,如今在OPPO内部已不再提及。而在vivo,与其说是敢为天下后,表现形式上更像是敢为OPPO后。

快者徐,慢者急

“枪打出头鸟”,这句话不止在国内有效,OPPO激进扩张,招来了一家国外企业的起诉。据悉,整个智能手机大概有四十多万专利技术,而其中大部分都涉及到专利授权。

2020年1月30日,OPPO收到了来自夏普的指控。“在春节假期发起是他们精心计算过的,大家都在过年,人回不来,这样我们反应速度会很慢。”从那时开始,OPPO与夏普在全球打了两年官司。

据一位律师介绍,差不多同一时间,小米与OPPO都被夏普盯上。“可能因为小米是上市公司,不太缺钱,相对‘屈服’得快一点,已经签了专利协议的公司比我们要多,而且它每次签得都很高。”

“OPPO解决后vivo就会跟进,vivo比我们低调很多。因为专利的谈判和诉讼与知名度息息相关,产品越多,扩展越多,就越是在风口浪尖。一旦我们解决了,vivo也解决了。”知情人士的分析不难看出,中外手机专利大战中OPPO与华为通常正面硬刚,小米舍财免灾,而vivo坐享其成。

2021年,一系列诉讼战中,有一件让知识产权代理律师记忆深刻。

9月底OPPO与夏普在日本的诉讼战基本尘埃落定,双方进入和谈时,OPPO代理律师希望夏普方面撤回Wi-Fi案的诉讼,结果对方志在必得,一口回绝。“夏普非常重视这个案子,几位高管原本打算亲自去拿胜诉状,而且庆功会都准备好了。”

法院最终宣判专利无效,看到夏普律师与高管团队瞬间像打霜的茄子,OPPO律师团队差点没忍住当场笑出声,直到目送对方团队走出大厅时,才总算毫无顾忌地笑了出来。

即便诉讼大获全胜,OPPO也必须承认一个事实,划时漫长的诉讼与持续扩张产品线,消耗了大量资源,虽然在市场份额上OPPO依然独占国产品牌鳌头。根据第三方机构Counterpoint数据显示,2022年一季度国内手机市场份额中以18.5%位居第一,但出货量同比下滑40%。

换句话说,OPPO的激进,在市场下行中没有逆转颓势,摸着OPPO过河的vivo却以更低的成本,取得了与之差不多的效果。

多位接近OPPO的人士告诉光子星球,前两年OPPO一直在疯狂招人,业务线越拉越大,去年下半年开始,不知什么原因又在逐步优化。有手机业务的员工表示,“大头得拿去养哲库(OPPO全资芯片子公司)那帮人”。

激进正在让OPPO起变化,有些决定一旦作出之后,覆水难收。

2020年5月,陈明永把放了多年的风筝收了回来——刘作虎从一加调至OPPO担任首席产品官。次年6月,一加与OPPO合并,准备线上线下并轨,合力冲击高端。据一位知情人士透露,收回一加不止为了冲击高端,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是财务上的考虑,“从数据上看一加去年亏了10个亿”。

快步疾行,四面出击的策略相当考验管理层的决策效率与团队执行能力,比如:如何高端化、推出怎样的新品、到底造不造车等等。在管道化的组织体系上搞集体决策,很容易导致决策层与执行层撞车——可以想象在一家向上管理的公司,老板问你有什么想法,你该如何回答?

当然是“老板说了算”。

手机行业早已进入存量时代,OPPO高管们同样感受到不进则退的危机感,陈明永也频频出镜,大讲未来战略。

一位接近OPPO的人士向光子星球介绍道,高层议题一般围绕产品上面的某个功能与营销方案展开,不过讨论得多,决策得少。到了中层,“大家都是同级,喜欢推来推去,避免针锋相对”。总而言之,从上到下,决策与执行效率不高。

“关于造不造车就开了很多次会,讨论了半天也没有说到底做还是不做。与会者不是带着明确的问题或者目标来开会的。”他甚至提到,会议简直是互联网黑话大赏,全程充斥着“拉通”“颗粒化”“细化”等张一鸣同志公开批评过的词汇。

一个较为极端的案例是,花了四五个小时开会讨论如何推动高端化,最后大家疲惫不堪,直到有人用玄学作了总结,这场会议才得以圆满结束,那句话是:

高端化就是微笑前行。

去年12月14日,在“2021OPPO未来科技大会”上,陈明永首次提出“微笑前行”的概念,他说这句话代表着OPPO与所有爬坡者的共同行动,而OPPO也是微笑前行的爬坡者。

vivo的会议持续时间有时候达6-7个小时,甚至比OPPO还长。

有趣的是,讨论过程通常十分轻松,既不会涉及他人的功过是非,也不会过多聚焦到实际层面。“开了4个小时的会,领导会叫着大家一起去撸串,一群人就这么围着烧烤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一直拖到半夜。”

大家庭氛围是vivo一大特色。一位前员工用“懂生活、会享受”六个字描述了他眼里的vivo人。

“我印象很深的一个场景是,某位东莞厂工开车带着我去周边溜达,他说一家人都在这儿,自己也想离开vivo,但是就难以决断,因为自己拿着这么多股票,一旦离开就全都没了,诱惑太多,能力有限,可能一辈子只能在vivo待着。”

与此同时,许多离开vivo的人不太好找工作,因为他们在vivo接受的那套训练其实来源于传统价值,很难适应外部快节奏的工作环境,据悉有相当一部分人最终会选择二进宫。

兄弟,还是亲生的靠谱

当下,国产手机高端化步履维艰,面对困境,OV的差异被进一步放大。

日前,有知情人士告诉光子星球,作为vivo高端化的NEX系列近日被砍,“没有NEX,没有高端化,vivo继续猫在OPPO后面依然可以活得很好”。另一端,即便Find系列并未完全撕开高端市场,可OPPO亏着钱也要坚持去做。

达州万源没有退路,环境塑造了一颗缺乏安全感,又不安现状的心。陈明永对美的追求不假,可是绝少有人发现,这种“爱美之心”有种明显理工科特有的模式化。

九江湖口素来鱼米之乡,近些年沿江招商引资,激活了当地经济。沿着城区主干道之一的三里大道走500米,能看到4家vivo、3家OPPO、1家华为、1家小米、1家苹果,甚至在沈炜老家所在的乡上,唯一一家手机店打的招牌也是vivo。

1100公里外的万源,看不到这种盛况,当地人告诉光子星球,很大原因是当地购买力有限,人们不会为了一位老乡而掏空腰包,即便有了钱,首选也是华为与苹果。

万源与湖口的共性少、差异大,所谓的OV兄弟更像是形式上的。毕竟敢为天下先与敢为天下后两种截然不同的世界观,很大程度上是陈明永与沈炜的差异所致,他们的分野其实未尝不是乡村的差异呢?

沈炜老家一位宗亲认为,全靠多子多孙老沈家如今人才不断。“社会上再多兄弟,关键时候兄弟还得是一个丫丫(湖口方言,指父亲)的靠谱”。